他靠在车窗边上。

不远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到饭点,妻子来送饭,丈夫刚插完秧,手上还有点泥巴,他也不去洗,不知道和妻子说了什么,妻子羞赧地拍了他一下,接着看看四周没人观察到他们,妻子扭捏地舀起饭,丈夫当即张大嘴吃下去。

即使日子清贫,却乐得自在。

丈夫刚把饭吞下去,就抬起手在妻子脸上摁了个泥巴印,妻子怒而追打之,田野里传出一片欢笑声。

朱琰看得出神,就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眼底里有不掩饰的艳羡。

他问身旁的侍卫:“朕问你,为什么这女子愿意与男子相厮守?”

侍卫不明所以,斟酌片刻,只道:“回陛下,属下认为,因为男子以真心真情待之,男子呵护着她,让她找到依靠。”

朱琰奇怪地看了侍卫一眼:“呵护?依靠?这是什么,在哪里学的?”

侍卫是成过家的人,用最朴素的思维,说:“回陛下,呵护丈夫是喜欢一个女子,想对她好,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这样,她也会将丈夫放在心上第一位,不管好赖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他,这约摸就是依靠。”

“也不需在哪里学,世间恩爱夫妻,多是如此……”

侍卫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骤然发现,这位有铁血手腕的帝王,眼窝处倏地落下一滴水。

侍卫怀疑那是眼泪,但他根本不敢再抬头看陛下的神色。

朱琰看了看天。

隐约中,脑海里还是同一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他错了吗?

简单的一个问句,这么多年来在他脑海里就没有停过,一次次,一声声的,可是他自己找不到答案。

午夜梦回梦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他会追上她的步伐,他想问她,他做错了么。然而梦里的人从来没有等过他,她旋而转身,衣袖翩翩,如蝴蝶一样逃离他的梦境。

所以这个疑问,从来没有得到解答。

朱琰还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答案,但无心之中,答案骤然闯入他的脑海中,霸道地盘桓其上。

他知道,他好像错了。

与谢以云相处的朝夕历历在目,因从没人教他要怎么对自己喜欢的人好,他磕磕绊绊,顺着自己最坏的那一面,把她伤得伤痕累累。

每一道伤,就算结痂之后,也会留下瘢痕,无法随着时间愈合,也永远不会被弥补。

可笑他还天真地认为,只要对她好,就能把她牢牢拴在身边。

看着田埂间那对恩爱夫妻,朱琰想,如果他从始至终,把她揣在手里怀里,压制住自己暴虐喜怒无常的性子,仔细小心地呵护她,一切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这已经是她死的第五年,第一千九百一十个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