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稽晟拂袖,抬手示意底下,嗓音低沉而厚重:“我是朝廷下派的钦差纪大人,诸位有事大可直言。”

话音落下,底下果真静了下来。

常年身居高位,掌握生死大权,男人身上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

站在最前面的白发老头说:“这位官爷,我们都是城郊来的小老百姓,绝非恶人,听闻皇上亲临,感念皇上隆恩特来拜见,还请官爷开个恩。”

众人齐声附和道:“请大人开恩!”

闻言,稽晟蹙了眉:“是何隆恩?细细说来。”

甫一提及隆恩,底下又似炸开了锅一般,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闹嚷嚷的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明晃晃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张笑得开怀的脸庞。

稽晟耐着性子,烦躁被死死压在抿紧的唇角,脸色未变分毫。

大雄跟在他身边十余年,最是知晓东启帝的脾性,见状不好,连忙下去请先前那个白发老头上来。

白发老头笑着说:“皇上体谅民间疾苦,才下江东城,我们这些远居郊外小老百姓都还不曾听说便先领得了皇上遣人送来的财米和过冬衣裳,今年收成不好唷,郡守赵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有人来管我们的死活?”

“皇上仁厚大方,爱民如子,老夫种了一辈子的庄稼,这是头一回得此隆恩!”老头笑起来满脸皱纹,却是真心诚意。

稽晟深深蹙眉,瞧这老头也不像是扯谎,他正要再问几句,那老头忽然指着他身后的娇俏姑娘,激动说:“大人,就是这位姑娘亲自给我们送的粮米衣裳!”

稽晟回身看去,姑娘家神色茫然望过来,莹白脖颈上一道红印子似红梅开在漫天雪花里,且娇且娆,格外晃眼。

他大步过去把人半揽入怀里,高大身子将桑汀捂得严严实实,低声问:“怎么才穿这些就出来?”

桑汀懵了一下,她着急啊,怕他出了什么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其阿婆连忙把毛领斗篷递过来:“夫人听说您有事,急急忙忙就赶来了,没顾上穿呐。”

稽晟眸光一沉,接过那斗篷细心给她披上,见人还愣愣的,于是轻咳一声。

桑汀才猛地回神,她瞧着底下这许多人,觉察眼熟,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岂不就是她昨日……

怎么大家都寻上门了呀?她明明说是日后出去时与人说一句东启帝的好便可以了的!

殊不知民心纯朴,今日来的都是一辈子种田种地的庄稼老农,谁实实在在的待他们好,谁便是好人,知恩图报,才对得起那些个救命的粮食。

江都城远在千里,什么朝堂什么政. 治,老农不懂。

可是这下子,再没有什么能瞒过那双精深的琥珀色眸子了。

莫名的,桑汀有点不敢看稽晟。

偏偏这时那白发老头走近来:“哎哟姑娘,您也是大好人!”怕稽晟不知,老头又说:“大人,昨日啊这姑娘送完东西,逢人便说这是皇上亲自叫她来送的,我们屯子有几个不信的,可是转头一想,这么良善好说话的小姑娘,若不是皇上派来的,难不成还是天上飞下来的小仙女?到底还是皇上的心意!”

桑汀默默低下头去,绞紧了手指。而稽晟给她系衣扣的动作忽而一顿,眼神深邃,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

难怪……

原是这个小东西费尽心思,昨夜回的晚,哄他骗他说是去买糕点酥糖,如今瞧来,只怕是跑了大半日去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