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宿心里根本没有底。他跟着秦陆的时间不长,但秦陆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他只是走投无路了,不管是不是救命稻草,都要牢牢握住。

“我爸赌博,欠了高利贷。”王宿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了太久,沉到要把他逼疯了。“这个月再还不上,他们不会饶了他。”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他酗酒,赌钱,不工作,成日荒废。”王宿拼命地扬起脸,有眼泪汹涌的堆在他的眼眶里,他不想让它们落下,只能不低头。

“但我总能想起来,我小时候他骑车送我上下学,有一天下了好大的雨,他把外套脱了兜住我,一点都没让我淋湿。”

“陆哥,我试过了。”王宿紧紧地捏着拳头,“但我就是,没法放弃他。”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那时候王宿亲眼看见原主打断了秦悠的腿,也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后来他行事越发偏激,王宿虽说心事重重,却没敢向他求助。

或许王宿本来接近原主就是为了跟他混熟之后求他帮忙,因为在原主的记忆中,王宿本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只是家里压力太大,而原主能给他钱,才昧着良心做坏事。后来时间久了自暴自弃,就真的堕落了。

他曾经也算是个老实学生,染一头黄发,其实是为了壮胆。

秦陆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两根米线,皱着眉吃了一口。

“我妈昨天还跟我说,让我找几个好学生当朋友。你见过好学生顶着一头黄毛吗?”

王宿弄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忐忑道:“陆哥……”

秦陆摆摆手,指着他的头发神色冷淡:“你这头发染的太丑了,半黑半黄的,我妈看了不喜欢。”

他把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平静道,“拿着卡滚去把头发染回黑的。”

王宿看着被放到眼前的银行卡,长久紧绷着的神经在一瞬间松弛下来,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多了亲戚、邻居、曾经的好朋友对他嘘寒问暖同情安慰过后的委婉拒绝,此刻表情冷淡与往常无二,语气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秦陆,格外真实而不作伪。

不像平日里关系亲近的人会流露出明显的关心和同情,温暖他也刺伤他,然后遗憾难过的告诉他,帮不了他。有些掩藏着幸灾乐祸,有些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有些不过与之无关,人情淡薄。

平日里对他最不上心的秦陆,却反应平常,为他找了个普普通通的理由,保全了他为数不多的尊严,就这样选择帮助他。

他在此之前其实没有将秦陆当成过朋友,他嫉妒他的家境,暗自瞧不起他兀自荒废自己的人生。他接近秦陆,就是为了能跟他开口借钱。然而他清楚,即使秦陆有再多的钱,也没有非要借给他的理由。

但秦陆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听完他的故事,没有虚假的安慰同情,没有麻烦沾身的刻意委婉。

像是跑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马拉松,在枪响后时刻都是煎熬,每一步都沉重。而马拉松是一个人的运动,没有队友,只有漫长的时间推着他齿轮般不可停歇。有过许多看似即将到达终点的风景,却都是海市蜃楼。呼吸间许多压抑的痛楚,有人关心,无人痛其所痛。

现在有人跟他说,你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他红着眼眶,攥紧了那张卡。

“陆哥,我以后一定会还。”

看起来不近人情的秦陆,给了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