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磊看了看山沟里破败的一栋栋茅草房,再看看老马头儿,还有他身后村民,居然没一个人的衣服上是没有补丁的。

虽说2001年,没有后世那么富裕,可是,你这全村儿连一栋瓦房都没有,都穷成啥样儿了?

说实话,后世都说东北没落,东北没落,但是农村和西北、西南的贫困山区其实不是一回事儿。

人口流失是人口流失,但是问题大多出在城镇,农村可一点都不穷,起码和赤贫是搭不上边儿的。

尤其是尚北这种有农业优势的地区,农民比城里人挣得多得多。

但是,黑石堡可能真的是个例外。

这地方,齐磊还是知道一点的,那是真的穷。

头几年,齐磊和齐海庭过来,油都吃不上,清一色的盐水煮菜叶子。要不怎么唐小奕和吴小贱不愿意来呢,这两货都有心理阴影了。

反正在这呆一个月,就周小晗、江瑶这种货色,不面黄肌瘦的就不错了,弄不好都能干出营养不良来,和白胖白胖的,是绝对不搭边儿的。

与廖凡义对视一眼,从廖大教授眼里也看出一点不信来。

而老马头儿一看两人在那对眼儿,登时撇嘴,“你瞅瞅,咋地?还不信是咋地?”

“那都是城里的贵客,俺们还能怠慢了?不信俺带齐总瞅瞅去!”

说着话,前面引路,领着众人进了村儿。

来到村子最里面,最新的一栋土坯房院外,齐磊和廖凡义往里一看。

好家伙儿,周小晗、江瑶、马晨宇这几个货,正在院子里围着个火堆,在那儿烧松塔子呢!

山里人吃松子和城里人是不一样的,城里的松子都是炒熟的,还非得是开口的。

这边是从树上打下来的塔子直接储存,想吃的时候,往火堆里一扔,烧一烧扒着吃。

此时,周小晗舔着小嘴唇儿,把塔子从火堆里熟练地扒拉出来,挑到石头上,砸几下,松子儿就蹦出来了,和江瑶围着石头就开始吃。

那边,马晨宇从菜园子出来,嘴里叼着刚摘的黄瓜,抬眼就看见栅栏外的齐磊和廖凡义了。

没有热泪盈眶的激动,也没有受苦受难、终得解脱的感慨,只一句,“来了啊!”

轻飘飘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没事儿人一样,给周小晗和江瑶一人掰了半根黄瓜。

周小晗和江瑶也终于看到齐磊和廖凡义了,嘿嘿一笑,“来了啊!”

周小晗的小白牙上还沾着块焦黑的松子皮儿。

“……”

“……”

“……”

门口几个人,除了老马头儿,全傻眼了。

真白胖白胖的!

周大古典美女颇具唐代遗风,那张小脸儿啊,都要圆了,真的胖了一圈儿。

齐磊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咋整的啊?破相了都。

周小晗她本来就有点易胖体质的说法,之前在学校都控制着,天天嚷嚷减肥。结果到了这儿,压力一轻,大伙儿在一起再闹哄着,彻底放飞自我了。

“周小怂!你毁容了啊!”

齐磊推门进院儿,有些可惜了,北广大校花就这么毁了?

对此,周小晗没当回事儿,“没事儿,能减回来!”

齐磊则是看向老马头儿,心说,日子这么好过了吗?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

……

——————

等和雏鹰班的都打了个照面儿,确定养的有点肥啊!

看向笑呵呵前后伺候着的老马头儿,齐磊总感觉哪不太对。

趁着廖凡义和雏鹰班的众人围坐,干脆拉着老马头儿到村里去转一圈儿。

而齐磊和村里的人这边刚走,傻龙也就放得开了。

凑到周小晗身边,“什么情况?没吃苦?”

周小晗啃着松子儿,嘴角挂着灰渍,听罢反问,“吃什么苦?这边可好啦!”

这话让傻龙都有点呲牙,“怎么个好法?”

周小晗茫然,“反正就挺好的呀!”

“我们本以为来了也要吃苦的,可是到了一看,其实和城里没啥区别!”

“鸡鱼肉蛋什么都不少的。”扬了扬松子儿,嘿嘿的傻笑,“还有山里的好吃的,还不用写论文。”

好吧,能不胖吗?

到了黑石堡,雏鹰班过的就是神仙日子,顿顿有肉,餐餐有鸡鱼。

大山里好东西又不少,老马头儿专门派了两个堡子里的孩牙子陪,见天就琢磨着给雏鹰班这帮人弄好吃的。

核桃、松子儿,榛子,圆枣子这个那个的,反正就没断过。

一天天哪也不用去,啥也不用干的,不胖才怪。

廖凡义和张显龙他们听的,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这里交通虽然不方便,可是并不贫瘠,日子倒有点世外桃园的感觉了。

而廖凡义又想起齐磊说的那个传奇,问道,“那个老马头儿,人怎么样?”

周小晗想了想,“马爷爷啊?挺好的呀!”

“就是有点……”周小晗尴尬的抽抽着鼻子,“有点太热情了。”

好吧,确实有点太热情了,热情的让他们都有点不适应。

年轻人只能看老头儿自打他们来,忙前忙后的伺候得好好的,所以用了“太热情”这个词。

但是,听到廖凡义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计较。

怎么说呢?

廖凡义属于把自己陷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心理落差之中。

当第一眼看到那崖壁上的奇迹,廖凡义震撼的差点哭出来,又听齐磊说老马头儿砸了十多年,廖凡义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

出去一个媒体人的敏锐嗅觉,他知道,这要是报道出去,别说是新闻,拍个记录片都不为过。

更不要说,齐磊说这老头儿是个传奇的时候,廖凡义的期待已经拉高到了极致。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幕,落差实在太大了。

他能接受一个普通人市侩,甚至趋炎附势,这没什么的。

可是,这么高大的一个形象,却点头哈腰的,一口一个大老板,眼神里透着有所图,着实让人接受不了。

周小晗所谓的热情,在廖凡义这里也就变成了“有所图”的公关手段罢了。

而且,是很拙劣的那种。

那么问题来了?老马头儿有所图吗?真的吗?

有!

真的市侩!

而且,确实手段有点拙劣。

……

另一边,齐磊和老马头儿在村里的斜路上走着,黑石堡本来就是以村前的黑石砬子得的名儿,村子也是建在山坡上的,所以村里基本没有平路。

老马头儿还是那副有点谄媚的模样,“齐大老……”

“停!”没有外人,齐磊也放得开了,“爷,您这是咋回事儿?没完了呢?”

老马头儿对齐磊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长辈。

这么说吧,以前陪齐海庭来黑石堡,小哥仨见面都得磕头的那种。

这老头儿恶心我是吧?来,看谁厉害。

直接就要往下跪,“马爷爷,我给你磕一个吧?都好几年没磕过了,怪想的。”

老马头儿一听就惊了,架着齐磊,“使不得,使不得!”

齐磊,“没事儿没事儿!不磕一个,我不踏实。”

老马头儿,“可不敢啊!这老大了,磕啥磕。”

齐磊,“多大不都是小辈吗?”

老马头儿服了,“不叫了,行不了吧?不叫了,还不行吗?”

齐磊一下顿住,“真不叫了?”

老马头儿点头如捣蒜,“不叫了不叫了!”

一脸嫌弃,“这小子,出息了还不让人说呢!”

“我都听你三爷爷说了,现在做买卖了,做的老大了,都上电视了。”

砸吧着嘴,有点遗憾,“我这就一个收音机,也没听着啊!”

指着齐磊,有点气急败坏,“你瞅你那熊样的,咋地?怕俺们管你借钱是咋的?”

齐磊听的直牙疼,呲牙咧嘴:“您这都什么逻辑?”

只见老马头儿瞪眼,“别装了,爷爷我见多了!朝阳厂就有一个马二奎,发了财就不认人了,就怕人家管他借钱!”

齐磊,“……”

搓着后脑勺儿,这老头儿想法怎么这么怪异呢?

直言道:“我不怕,您就说借多少吧?”

老马头儿一愣,瞪着齐磊瞅半天,“真的啊?”

齐磊,“真的!”

老头儿一听,“诶呀!”

抡圆了膀子就是一巴掌,拍肩膀头子上了,差点把齐磊抡山沟儿里去。

“咱就知道你小子是好样儿的!”

齐磊呲牙咧嘴,“您拉倒吧!”

他就说,这老头儿打一见面儿就有点不正常,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怎么说呢?

有时候,山里人想法和做事儿确实挺单纯的,单纯的让人无法接受。

眼见老马头儿正常了点,齐磊也是松了口气,“以后您老要是缺钱,不用这样儿,让三爷爷稍个话儿就行了。”

却是老马头儿呲牙一乐,“不要你钱!”

憨声道,“咱山里人没啥见识,不过救急不救穷的理儿还是知道的。”

齐磊不解,“不要钱?那您弄这个阵仗干啥?”

老马头儿讪笑,“这不路要通了嘛!”

“我听你三爷爷说,你小子老上电视,等路通了,帮咱宣传宣传。把咱山里的东西卖出去,不比要钱来的强?”

齐磊一听,“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这算啥事儿?”

老马头儿一听,“真的?”

齐磊,“当然真的,我还当多大事儿呢!”

老马头儿登时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齐磊瞥见老头儿的后槽牙,“牙都掉了,进城镶上去!”

老马头儿,“不急!等路通了,咱这儿富了,爷去镶副好的!”

齐磊,“快了吧?”

老马头儿,“可不咋地?再有个一两年吧!”说着话,有点憧憬,“等路修通了,咱也下山转转。看看你爷去,再找找当年的老伙计。”

呲着大牙,“咱也旅旅游,走遍全国啥的。你马爷爷我腿脚可好了,哪都走得动。”

齐磊点头。

说着话,已经到了老马头儿家门口儿,爷俩进院。

齐磊第一个目标就是猪圈,过去一看,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猪呢?”

老马头儿,甩甩膀子,“今年没养。”

齐磊登时翻了白眼儿,“您这是骗鬼子呢?那猪粪还没收拾干净呢!”

长年不用的猪圈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闻都闻得出来。

“猪呢!?”

老头儿看蒙混不过去,“杀了。”

齐磊瞪眼,“喂那帮家伙了吧?”

老头一听,来了精神儿,“这买卖不亏!”

凑到齐磊身边儿,有点夸张,“爷都打听好了,那都是学个啥?学新闻的?”

“这将来都是讲新闻,收音机里说国家大事儿的主儿。”

“咱把他们伺候好了,那还不念咱的好?等路通了,给咱宣传宣传,十头猪也出来了啊!”

齐磊苦笑,“您老懂的真多。”

老马头儿,“那是!也不看你爷我是干啥出身的,老侦查了。”

说着话,掰着手指头给齐磊数了起来,“那个长的跟仙女儿似的周丫头,老家湖北的,也是普通家庭,但是说在学校里可出名了,将来能进那个最好的电视台是啥玩意来着?”

齐磊,“中央台。”